手机上弹出那条消息时，老陈正蹲在工地的水泥管上啃馒头。三十七八度的天，汗珠子顺着安全帽往下淌，在后脖颈上冲出几道泥沟子。他划开屏幕瞅了眼银行卡余额，424.67，刚够付闺女下个月课外班的材料费。
"老陈！三号楼模板再验一遍！"远处安全员的破喇叭嗓门扎得耳膜生疼。他三两口咽下干得噎人的馒头，指头肚在屏幕上那个转账按钮上悬了半天，最后狠狠心锁了屏。兜里那包红塔山已经瘪了，抖落半天才倒出最后一根，打火机咔哒响了七八下才窜出火苗。
这时候手机又震，是媳妇发来的语音。点开就是闺女背英语课文的声儿，脆生生的伦敦音跟工地打桩机的咚咚声搅在一块儿。语音最后两秒传来媳妇压低的叮嘱："腰疼膏药别忘贴，刚看天气预报说今儿有雷阵雨。"老陈抬头瞅了眼白花花的日头，咧着嘴笑了，后槽牙上还粘着半片馒头皮。
下午两点半的太阳把钢筋烤得烫手。老陈蹲在十六层悬挑板上检查螺栓，汗湿的工作服后背上结出盐霜。手机在裤兜里发烫，是培训学校老师第三回催费。他想起上个月回老家，闺女把三好学生奖状往土墙上贴时说的那句："爸，我们舞蹈老师说我特别适合跳白天鹅。"
升降机突然卡在十三层，老陈干脆拎着工具包走安全通道。水泥台阶缝里钻出几丛野草，让他想起闺女去年种的向日葵——那丫头半夜爬起来给花盆打手电，说什么月光不够劲儿。爬到二十层时，小腿肚子抖得像筛糠，安全绳勒得锁骨生疼。转角处突然撞见蹲着啃冰棍的小徒弟，那小子笑嘻嘻递过半根老冰棍："师傅，您说这楼盖好能抗几级地震？"
暴雨说来就来。老陈缩在材料棚里翻闺女的朋友圈，最新动态是张素描作业，画的是个戴安全帽的背影。评论区躺着姑娘的撒娇："我爸答应看我汇演啦！"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，突然发现白天鹅的演出服和反光背心都是亮瞎眼的荧光色。
深更半夜回到板房，他摸出枕头下皱巴巴的传单。彩印纸上印着白天鹅裙摆要用的网纱价格，正好是他三天工资。对铺的老李突然嘟囔梦话："九个厚的螺纹钢...不够..."老陈把传单团了又展开，最后压在了安全帽底下。
天没亮就打混凝土，泵车轰鸣声里老陈格外卖力。工长叼着烟过来巡查，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吓一跳："老陈你属驴的啊？"他甩了把汗嘿嘿笑："师傅您忘啦，我属牛。"灌浆的间隙摸出手机，培训费转账成功的提示亮得像个微型太阳。
暴雨冲垮临时用电那天，整个工地乱成一锅粥。老陈跟着电工抢修线路，泥水灌进胶鞋也顾不上倒。收工时发现手机进了水，拆开后盖晾着，突然从壳里掉出张小纸条——是闺女用铅笔写的"老爸加油"，字迹都被汗浸糊了。他蹲在工具箱旁边擤了把鼻涕，吓得路过的小工以为他触电了。
演出那天老陈借了工长的西装，裤腿短得露出脚踝。礼堂空调开得足，他揣着在工地晒得黝黑的胳膊直打哆嗦。音乐响起时，穿荧光白裙子的小姑娘在台上转圈，安全帽造型的发卡随着动作一颠一颠。老陈突然发现闺女的舞鞋和他那双磨破的劳保鞋是同款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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